>> 陸懷瑾沿著官道一路前行，到達扶南國邊境之後，出示令牌自證身份，秘密尋找太子的事情竟然以這樣的結局告一段落，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。

陸懷瑾是孤身一人回來的，沒有看見黎婧姝的蹤影，沿途保護護送的官員官兵沒有一個人敢多問，如今能找回陸懷瑾，已經算是松了一大口氣了，否則大家的腦袋還能在脖子上呆幾天，真說不準。

“回京還有多久的路程？”官道上徐徐前行的一輛馬車被撩開簾子，陸懷瑾探出身子朝外看去。

趕車的官兵很是緊張，未曾和太子有過那麽近的接觸，陸懷瑾這一路來都很沈默，一般都獨自悶在馬車裏，這是陸懷瑾第一次主動說話。

“回太子，咱們日夜兼程，再有兩日，便到了。”

已經離北國那麽遠了。。。陸懷瑾有些惆悵，放下簾子，沒有再問。

這些天基本上都是在馬車上度過，敦慈太後知道陸懷瑾回來的消息，即刻下令要以最快的速度把陸懷瑾帶回京城。

所有人的神經都是緊繃的，一路走下來沒有人敢有半分的松懈。

敦慈太後隨時掌握著陸懷瑾的最新行程，從最開始的憤怒，有無數的疑問要提到現在漸漸心情漸漸平覆，陸懷瑾距離京城越近，敦慈太後心中那種無奈又氣憤的心情就越是無處安放。

“太後，南姑娘到了。”喬姑姑推開敦慈太後的寢門，輕聲通稟一句。

敦慈太後回神，撐著腦袋的手放下，整理了一下有些皺褶的袖子：“讓她進來吧。”

南琉璃不知道敦慈太後這時候召她來做什麽，從她進宮到現在，連陸懷瑾的面都沒能見得上，成日裏面對著王柔懿的冷眼冷語，敦慈太後也漸漸嚴厲。

南琉璃的心裏最開始的那股子沖勁也已經有些淡化了。

她穩步上前，跪在敦慈太後跟前端正行禮：“臣女給太後請安，太後萬福金安。”

敦慈太後沒讓她即刻起來，沈默了好一會兒，才緩緩開口：“你入宮也有些時候了，哀家當時看中你，是覺得你這個孩子聰慧，這段時間哀家對你有些嚴苛，你可怨哀家？”

南琉璃楞了一下，趕緊再次磕頭道：“臣女能夠陪伴太後左右，受太後教誨，自是受益良多，何來怨懟一說？臣女惶恐。”

南琉璃心中究竟怎麽想其實並不重要，她說的這些表面話敦慈太後聽的也多了，但惶恐是真的，敦慈太後就這麽平靜的說這樣的話，南琉璃瞳孔顫抖的厲害。

“起來說話吧。”敦慈太後讓喬姑姑給南琉璃搭把手，坐到繡凳上的時候，南琉璃還覺著自己的腿有些發軟。

“太子現如今這個年紀，正是重情義的時候，長永府只有太子妃一個人住著，想來也太過寂寞了一些，哀家一直屬意要給太子添些側室，又怕再出了於氏那樣品性的人壞了長永府的門風，臟了哀家的手。”敦慈太後特意提起於真真，也是告誡南琉璃要安分守己，否則於真真便是她的下場。

南琉璃木訥的聽著，明明是早就期待的話，此時聽來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，總覺得敦慈太後話裏有話，滲人得很。

“你在哀家身邊這段時間，哀家瞧著倒是個品性端正的孩子，樣貌家世也清白，哀家有意把你賜給太子，不過位分只能是側妃而已，你可願意？”敦慈太後看向南琉璃，嘴角掛著一絲似有似無的微笑。

南琉璃和敦慈太後視線短暫的觸碰，像是觸電一般閃躲開，直直的跪下去：“臣女。。。臣女。。。”

她心裏有些慌，明明自己想要的結果此時就擺在眼前，可是卻已經沒有了采摘的心思。

“姑娘，太後如此恩典，姑娘快給太後磕頭謝恩才是啊。”喬姑姑在一旁看著，好心上前提點一句，也是替南琉璃著急，怎麽到了這最後一哆嗦掉鏈子了呢？

“臣女。。。”南琉璃緩緩擡起頭來，深吸一口氣，輕聲道，“臣女叩謝太後隆恩，全憑太後吩咐。”

敦慈太後微微點頭，比起那個讓她氣得頭疼的黎婧姝，南琉璃不失為一個聽話又乖巧的人選。

陸懷瑾即刻便要到京城了，南琉璃便先行一步，回南府準備著吧。

“哀家稍後便會有旨意傳到南家，你待會兒收拾收拾，回府等著吧，國祭司選好良辰吉日，便嫁到長永府去，去了長永府，看見什麽，聽見什麽，有什麽疑惑，都不必同太子講，只能在哀家這裏說，明白麽？”敦慈太後提醒南琉璃一句，到了長永府看不見黎婧姝，不要到陸懷瑾面前瞎問，也不要試圖在陸懷瑾的嘴裏套出什麽話，安分，安靜，才是明智的選擇。

南琉璃現在雖然還不知道敦慈太後為什麽這麽說，但是把敦慈太後的話牢牢記在心裏總是沒錯的，便趕緊應下，再次給敦慈太後行禮後，由喬姑姑領著回去收拾行李準備出宮。

王柔懿瞧見南琉璃這邊的動靜，遠遠的瞧了一會兒，還是雙露眼尖，瞇著眼睛定了會兒便道：“王妃，奴婢瞧著。。。她這是要走了的樣子。”

“要走？”王柔懿扶著腰，她月份已經越來越大，那邊人多，她並不想湊過去，萬一碰著自己了，得不償失，“你是說她要出宮了？”

“方才她從太後那裏出來，房間裏邊便一刻也不安靜，可不是要走了？走了正好，王妃正是需要清靜的時候。”雙露笑笑，南琉璃要走了她自然高興，免得日日和王柔懿在敦慈太後跟前爭著露臉。

王柔懿沒說話，又瞧了一會兒，身上憊懶得很，走便走吧。

“回去吧。”王柔懿轉身回屋，沒有送別南琉璃的心情，也不想在這裏時候落井下石的踩一腳，誰知道她這一去是好是壞呢？犯不著。

南琉璃的東西不多，大部分都是進宮以後在宮裏邊內務府添置的，宮裏的東西不能帶走，所以收拾起來也不算太慢。

南琉璃想去給敦慈太後跪安道別，喬姑姑在殿外攔下，說敦慈太後歇下了，門外磕個頭便是了。

南琉璃微微點頭，給敦慈太後磕了頭，又謝過喬姑姑這段時間的照顧，才轉身離開。

跟在南琉璃身邊的小丫頭倒是歡喜的不行，自家主子如願以償，不日便要嫁給太子，等日後太子登基，自家主子便是宮裏邊的妃子，身份何等的尊貴，到時候南家更是和皇家攀上了親家，何愁沒有飛黃騰達的一日？

南大人知道這個消息，還不曉得要有多高興。

不過說到底，還是自家小姐爭氣，否則敦慈太後也不會瞧上自家小姐帶在身邊調教。

“恭喜小姐，賀喜小姐，這可是大喜事，等太後娘娘的懿旨下來，小姐便如願以償了。”小丫頭笑呵呵的恭維一句，主子心情好了，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日子才好過，到時候說不準賞她什麽好東西呢。

南琉璃撇她一眼，眼神有點冷：“閉嘴，在宮裏不要嚷嚷。”

小丫頭不曉得自己是哪一句話說錯了，也不知道南琉璃為什麽這麽嚴肅，被南琉璃訓斥了一句，趕緊閉嘴不敢多說，攙扶著南琉璃朝著宮外而去。

南琉璃回府三日，陸懷瑾才回到京城中，比預期的要晚了一日。

陸懷瑾進京城之後便馬不停歇的直接奔著皇宮便去了。

敦慈太後專程在宮門口等陸懷瑾，陸懷瑾一下馬車便和敦慈太後看了個對眼，陸懷瑾自知理虧，穩步上前跪下：“給皇祖母請安。”

“回來了？”敦慈太後不怒自威，盯著陸懷瑾，心裏邊說不出的滋味，“她呢？”

“婧姝她。。。已到北國。”陸懷瑾硬著頭皮回答，既然已經做到了這一步，自然也沒有什麽好隱瞞和退縮的，“是孫兒自作主張，都是孫兒的錯，請皇祖母責罰。”

責罰？

若僅僅是責罰就可以了事，那麽這世間的事也就變得太過容易了一些。

“你還知道哀家是你的皇祖母，哀家還以為，在你的心裏，哀家早就是個死人了。”敦慈太後並沒有發火，她用平靜的話說出這樣的話來更讓陸懷瑾的心都揪緊了。

“孫兒不敢。”

“敢也好，不敢也罷，你都已經把事情做絕了，哀家能如何？殺了你麽？”敦慈太後深吸一口氣，顯然沒準備讓陸懷瑾起身，沒想讓陸懷瑾進皇宮，“罷了，哀家現在只問你一句，如今你既然回來了，便是知道自己錯了，那麽哀家無論要求什麽，你是否都會應允？”

“孫兒自當應允，還請皇祖母能夠寬恕婧姝。”陸懷瑾應下，還沒反應過來敦慈太後話裏的意思。

“好，既然如此，哀家已經下旨將南家的女兒南琉璃賜給了你做側妃，長永府準備準備，也該有些喜慶事情了。”敦慈太後嘆口氣，她又何嘗想用這樣的方法來告訴陸懷瑾這件事情呢？

她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。

“皇祖母？！”陸懷瑾震驚擡頭，看向敦慈太後的眼神充滿了不敢置信，“皇祖母這是在和孫兒開玩笑麽？孫兒不想娶南家的女兒，孫兒。。。”

“想不想，願不願意，由不得你，哀家已經下了旨意，你若是不娶，哀家縱使不能殺了你，黎婧姝回扶南，哀家一定會殺了她！”敦慈太後發了狠，伸手指向陸懷瑾，“做錯了事情便要承擔後果，你大可以用行動來試探哀家的底線，等著看哀家是不是在和你開玩笑！”

陸懷瑾懵了，徹底的懵了。

他記憶中和藹可親的皇祖母，如今已經完全變了樣子，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心情來面對，做錯了事情，便要承擔後果麽？可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，只不過是在敦慈太後的心中，他錯了，黎婧姝也錯了罷了。

可是陸懷瑾做不到拿黎婧姝的性命去反抗敦慈太後，他不敢賭，也輸不起，只能在短暫的震驚之後，緩緩俯身給敦慈太後磕頭，沈聲痛心道：“孫兒。。。知道了，孫兒領命。”

說罷，陸懷瑾站起身來，對喬姑姑道：“麻煩姑姑照顧好皇祖母，孫兒先行告退。”

他轉身離開，眼中的失落連喬姑姑都看的真切，敦慈太後又怎麽會不曉得呢？

“太後，這。。。會不會太。。。”喬姑姑還是心疼陸懷瑾的，這孩子護妻心切，哪裏還想得到敦慈太後的良苦用心。

敦慈太後皺眉，盯著陸懷瑾的背影，擺了擺手：“哪有男人不喜歡新鮮的，他這是心裏邊還別著一口氣，等琉璃嫁過去，過段時間便好了，他是未來的皇上，難不成為了一個黎婧姝，要學那什麽聖賢人一生一世一雙人麽？不可能的。”

喬姑姑嘆口氣，攙扶住敦慈太後：“咱們回去吧，太後。”

敦慈太後站了會兒，心情依舊沈重，陸懷瑾雖然回來了，但是陸懷生過去了那麽久也沒有一丁點消息，不知道為什麽，敦慈太後心裏總是隱隱覺得。。。陸懷生是回不來了。

扶南國現如今唯一的指望都在陸懷瑾一個人身上，敦慈太後不許他一門心思的撲在一個女人的身上，他還有他要守護的東西，他要肩負的責任，舍得二字，想來陸懷瑾還不太明白。

不過沒關系，敦慈太後相信，時間會證明，她現在所做的一切，都是為了扶南國的千秋萬代，都是為了祖宗基業的穩固。

陸懷瑾拒絕了乘坐馬車回府，他心裏邊的煩悶像是下一刻就要噴發出來一般。

早知道回來會是這樣的局面，當初就不應該聽黎婧姝的話離開，現如今好了，等黎婧姝回來，發現府上多了這麽個女人，還不知道要氣成什麽樣子。

定然覺著他是個滿嘴胡話的騙子！

陸懷瑾越想越覺得頭疼，敦慈太後今天既然已經告訴了他這件事，想來也就是這兩日便會讓國祭司蔔算黃道吉日，自己去說服南家悔婚是不可能的，誰會違拗敦慈太後的旨意？又有誰會拒絕自己女兒嫁給太子？

別說是側妃，就算是個侍妾，只要陸懷瑾肯收，肯定都有大批的女子湧現。

即便是侍妾，日後陸懷瑾一登基，那也是宮中的娘娘，榮華富貴享用不盡，更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，誰不想？

陸懷瑾一人沿著街道慢慢走，從莊嚴肅靜的皇宮附近，一路走到熱鬧繁華的長街，他目光所及之處，皆是歡聲笑語，強烈對比之下，更顯得自己的心事像是巨獸一般把自己吞噬。

長永府是家，沒有黎婧姝在，陸懷瑾也並沒有那麽想要回去。

陸懷瑾對南家的了解不多，如果不是敦慈太後這次提到南家，陸懷瑾可能對南家一直都不會有什麽太多的印象。

而此時的南家，正如陸懷瑾所想，沈浸在即將嫁女入長永府的喜悅之中。

敦慈太後的懿旨下達下來，南大人只覺得自己上朝的時候腰板都要比從前挺得直一些。

從前搭不上話的一些大人，如今同他說話也客氣不少，每每問起家中小女，都會誇獎一句人如其名，果然是灼目耀眼的琉璃，才能夠得到敦慈太後的賞識。

南大人臉上也有光，好像生了這麽個女兒真的就是他人生中最成功的事了一般。

只是不知道為何長永府那邊遲遲沒有動靜，南大人心裏邊歡喜之餘，其實還是有點犯嘀咕的。

不過敦慈太後的旨意已下，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，南琉璃日日聽父親母親的叮囑，剛從宮中回來時候的那種擔憂情緒漸漸淡了，她心裏還是很歡喜的，知道皇家不比尋常人家，陸懷瑾也並不能和尋常夫婿相提並論。

可飛上枝頭成鳳凰，難道不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麽？

王柔懿之所以猖狂，敢和她說那樣的話，不就是仗著自己是王妃？

等她做了宮中娘娘的那一日，王柔懿還敢這麽和自己說話麽？一切的屈辱和無法有力回擊，都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強大的原因。

她要一步一步的往上走，側妃，妃子，一步一步的爬上去。

府裏邊的小丫頭們私下裏都已經“側妃，側妃”的叫自家小姐，南大人聽見了也只讓不要張揚，不要太過名明目張膽，畢竟還沒有嫁過去。

這樣叫著連南琉璃都有些飄飄然，雖然嘴上訓斥幾句，但是並沒有特別嚴厲的制止，自己還是很享受這樣子的感覺的。

陸懷瑾正式下聘，是在回京三日之後，敦慈太後見他遲遲沒有動靜，特地關照喬姑姑出宮指點，陸懷瑾還不得不向南府下了聘禮。

這下子南大人最後的一點點顧慮都消失了，長永府表了態，良辰吉日也定在半個月之後，雖然時間有點緊，準備上可能有些急促，但是作為側妃，還是可以了。

陸懷瑾並沒有親自上門下聘，只是著府上的管事前去，即便是這樣，到南府道賀的人還是從早到晚沒有間歇過。

南琉璃不能外出見客，她親自給自己秀成親當日的喜帕，因為是側妃，不能用正紅色，所以不管是喜服還是喜帕都是用的珊瑚紅，南琉璃雖有遺憾，但心中還是歡喜更多。

“長永府的聘禮娘幫你去看過了。”南夫人從外邊進來，臉上笑容滿面，伸手拉住南琉璃坐下，“長永府對你很是看重，送來的聘禮非常厚重，如此娘心裏也要放心不少。”

南琉璃害羞的低下頭：“娘，說什麽呢。。。”

南夫人握緊南琉璃的手，語重心長道：“嫁去長永府，不必尋常人家，府上還有一位身份貴重的正妃，你去了之後，難免要矮人一頭，凡事能夠忍耐一些也無妨，那位北國公主若是不好相與，有什麽委屈，你來跟娘訴說便是，千萬不要迎其鋒芒，若是好相與，那自然是最好的，娘和你爹不一樣，娘不要你做什麽未來寵妃，你只要平平安安的，每天過的開心便好了。”

南琉璃點頭應下：“娘，我都記下了，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，不會和太子妃起什麽沖突，太後娘娘也交代了不少，入了長永府以後，也能時時刻刻陪伴太後左右，娘放心就是了。”

“好在太後喜歡你。”南夫人連連點頭，說到敦慈太後，很是欣慰，“當時只看重了你一人，你定然不能辜負了太後的期望，太後同你交代了什麽，娘也不好多問，你已經長大了，娘相信你能夠處理好這些事情，以後常伴太後身旁，一定謹言慎行，太後娘娘縱然寬厚慈悲，你也不能有任何僭越的行為，明白麽？”

南琉璃一一應下，南夫人都交代清楚之後，才覺得心裏邊輕松了一些，嫁到皇家就是在小事情上也要做的一絲不茍，否則終究是把柄，讓人詬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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